1999年的互联网，人们喜欢用这样一句话来形容它：“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

2019年的互联网，人们却兴高采烈地在一个换脸app上把自己的面容安插在名人，或名人身旁的身体上。

二十年时间，是什么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我们的观念。

我是我但不是我

互联网在发展的初期，最受到人们喜爱的特点是匿名性，对于信息的产生来源，用技术手段最多也只能定位到一个32位的IPv4地址上。因为这种完全不和现实产生直接关联的特点，人们得以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通过BBS、即时通信软件等社交平台上的ID开启自己的第二人格，在虚拟空间中塑造一个不一样的自我，并着力于维护着这个来之不易的新人设。

网络情缘一线牵。在这个阶段，互联网仍是一个脱离现实的纯粹沟通手段，不过，即使喜欢神交如中国人，也会忍不住想要窥探，网络上那个或伟岸或风趣或犀利的形象，插在它身上的线最后通向的屏幕面前，究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网恋之类的“城市传说”开始为人所向往，互联网这个虚拟世界毕竟是覆盖于现实世界的织物，它并非现实世界的平行世界，而是每一个人手中握着的那根世界编织线交错而成的。

当我们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想办法把这两个世界整合起来，让互联网成为现实生活的影射。这些人或者是在虚拟世界里小有所成，或者是无法忍受人格分裂却又不愿割舍这个全新诞生的自我，希望把虚拟世界的自己带回现实世界以示人。而希望保持隐秘的人不一样，他们则倾向于保护自己生活免受侵扰，也不愿意承担因连结带来的额外责任，更喜欢在互联网上无拘无束的状态。

这两批人看起来都很相安无事，直到2007年，iPhone发布之后的几年内，移动互联网的爆炸式发展，让社交网络所能承载的内容从文字、到静态图像、音频再到视频，与现实世界的连结越来越强力，于是很多人觉得互联网和现实世界的隔阂已经消失了。

尤其是在进入4G时代之后，移动支付（在中国还有实名制）介入日常生活的影响力过于巨大，伴随着生物识别作为身份验证手段，大家真的开始有种实感——互联网上存在的每一个代号，都指向着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人。

在各类社交、娱乐和生活服务林立的今天，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个体，往往会拥有多个在互联网空间中的形象（账号），假如发生一种很诡异的情况，在需要验证自己身份的场合时，要如何证明自己是自己？

换脸换的不是脸

ZAO换脸应用则就恰好触发了这种情况的警报。在现阶段，生物识别身份验证手段，被视为是最可靠的“证明我是我”的办法，然而随着最先出现的指纹识别验证告破，假如出现指纹盗用的情况，就会产生这种困境：一个普通的用户如何证明某个关联的形象（账号）中，哪些验证操作是自己做的，哪些不是呢？指纹都是自己的，举证增加许多额外的困难。

这两天有关ZAO换脸应用里用户协议霸王条款的分析已经非常详细了，我这里就不再重复，总结一下就是，通过点击同意用户协议，用户的面部数据就为ZAO所有，他想用来干啥就能干啥而不用需要为用户负担任何责任。光是联想一下之前互联网公司非法出售用户数据给第三方的事件，就能察觉情况真的很不容乐观。

在一个依赖生物识别验证现实世界和数字世界连结关系的世界中，这无疑等同于把自己家门的钥匙交给素不相识的人。可是更令我们感到惊悚的地方在于，我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完全适应移动互联网时代的人，默认了数字世界和现实世界的融合，从而把数字世界的规则想得和现实世界一样理所当然，却忘记了互联网在诞生之初的形态由于其匿名性而有一套自己的法则，而这套法则到今天都无法用现实生活中的法条来完全规范。

“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除非主动连结两个世界的节点，这句话就永远适用。匿名性可以轻松让自证成为一个说不圆的死局。总有一天，身份复制，如何证明自己是自己将会成为网络社会生活里最令人头痛的一个问题。那就是真正的赛博朋克世界了，不用等到2077年。

换头换脸，请作好被覆写的觉悟

如果一定要追溯这种换脸的行为，那我明确告诉大家，亚文化圈早就开始这种恶搞行为——从最早的金馆长标志性笑脸开始，到张学友在旺角卡门的“吔屎啦你”，WWE教皇邪魅一笑，到更接近中国网民的姚明脸尔康脸，他们无不都是各种沙雕表情包的常客。

但这些人作为公众人物，不管在互联网上被恶搞成什么样，本质上并不会对他们在现实中的形象进行吞噬，因为我们都知道他们是谁，干什么的，沙雕图天天发，我们也还是坚持现实的认知，大家眼中的金馆长还是那个过气影星，张学友仍然是华语歌神。然而你我并非如此，每一个平凡的人在现实生活中的自证力太薄弱，如果自己在数字世界里的替身被互联网传播效应规模放大过后，极有可能会产生虚拟印象覆写现实的境况。

所以，ZAO为我们敲响了这个警钟，在想要成为最好的自己，把最好的自己展示在虚拟和现实融合的空间中已经轻而易举的同时，不要忘记想一想对那个最好的自己还有几分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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