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漫长的连载终于结束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日经BP的记者带来如此具有价值的报道,也感谢译者一直以来的努力付出。在最后一天的采访中,土井利忠谈到了三位大名鼎鼎的索尼创业时期代表人物,盛田昭夫、大贺典雄以及井深大。始终在怀念过去的同时,也指出了索尼创业时期的一些问题。当聊到井深先生时,土井先生回忆起了那天在成田机场得知井深先生去世时的情景,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放任地哭。写到此处,记者宗像诚之宣告了系列连载的完结。
连载回顾:
索尼衰落真相调查(3):久夛良木健就是玛利亚凯莉这样的任性艺术家
索尼衰落真相调查(4):若身在创业期,平井一夫或许能成为英雄
索尼衰落真相调查(14):连比尔盖茨都想要一台的AIBO开发秘史
以下是采访原文:(原标题「井深先生直到最后还给予AIBO支持」,刊登于日经BP日文站;作者,宗像诚之)
土井利忠
1942年出生于兵库县。64年毕业于东京工业大学电子工学系,然后直接进入索尼。作为数字音像计划的负责人,曾经与荷兰飞利浦开发CD,以及负责开发「NEWS」(索尼于1987年发售的Unix工作站,全称Network Engineering WorkStation),曾担任AIBO与QRIO的开发负责人。87年担任超微业务部主部长。88年为索尼电脑科技研究所社长。2000年为索尼业务执行干部上层常务。04年为索尼智能信息动力研究所所长。2006年离开索尼集团。现在以召开「天外塾」给中小骨干企业做经营指导,一边致力于改革医疗、教育。以「天外伺朗」为笔名著书。
记者:土井先生学习了管理学后,自己开了经营管理塾,你再次分析索尼后有没有找到导致索尼凋零的新原因?
土井:那是有的。我在索尼的时候的确是有些问题根本没有察觉到,后来我学习了经营管理并且从经营塾里和很多的经营者接触后,我才发现了一些事情。索尼的管理在出井先生的自卑感下产生了急剧的变化,而归咎起来可能是在创业时期就有的问题。
我在索尼的时候,因为井深先生和盛田先生代表的是索尼全盛时期的理想,所以大家都崇拜着并信奉着他们的做法。创业期的索尼有着高速的成长,那是因为有着能够让工程师自身能力充分燃烧环境。我想正因为那样才埋下了祸根吧。
记者:创业时期就埋下的祸根是什么啊?
土井:可以说是研究开发至上主义吧。比起管理业务等部门的其他业种,可能过于重视工程师了吧。不是说全部的工程师,而是有一点才能的工程师,越是优秀就越是被厚待。我离开索尼后冷静地去看,对工程师的厚待可以说是已经到了扭曲的程度也说不定。我作为一个开发过很多东西的工程师,也是得到了最好的待遇,这些事我还在索尼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说一个比较简单的例子吧。有人觉得,大曽根先生等人认为业务和管理部门就是最底下的身份一样。大曽根先生对于研究开发十分的执着,他认为作为一个厂家最重要的就是工程师。他看扁业务部门的人,更加看扁管理部门的人。他的理由是这些人只是看着数字去管理而已。现在想起来,那种氛围笼罩着整个索尼公司内部。例如业务部的负责人拜托「去和零售商的社长打个招呼吧」,大曽根先生最终还是没有去。那是因为大曽根先生觉得「不低头求别人就卖不出去的奇怪东西,不是我应该做的」。我做的东西就算不用跑业务也能卖得出去。不是说高傲到谁都不给面子,而是也分类型就是了。大曽根先生对于生产部门还是给面子的,但是另一面却对业务和管理部门就很冷淡了。事实上索尼公司内部全体都有着这样的气氛。
而井深先生并不是那个样子的,他对于技术人员还有跑业务的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技术系的人才和喜欢聊技术的井深先生接触的机会多,所以没有感觉到上层人士的意识。那是因为井深先生在人品方面也很好啊。
过度优待工程师是在那之后的时代了。盛田先生负责了业务方面,而不是技术者的大贺先生成为最高层后虽然有点减弱了,但还是根深蒂固地遗留下来了。
记者:出井先生是做过业务的吧……
土井:出井先生就是在那种环境之中工作的。工程师们说的比什么都重要,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时代。出井先生待在欧洲的业务时间长,长期在那种环境下被欺负,可能会带点羞愧吧。而且被工程师们私下说「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技术」,这种自卑感就油然而生。
然后他被选为了社长,成为了管理高层后,到那时候为止的自卑感就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吧。被媒体捧成了优秀的管理者,这些自卑感就成为了优越感了。而在心理学里面自卑感和优越感两者是分不开的。在他成为了社长后每次开会议就能看出来,「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新时代的索尼就应该是这样的」这些出井先生说的话以及态度都可以看出他心里的想法。索尼曾经是技术系的人才看扁业务的人,这些都在出井先生的心里转换成自卑感,可能就是索尼迷失方向的原点。所以技术系的人才看扁业务的人,这种氛围是索尼创业期的病源吧。
在索尼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但是退出来后,我自身以一个技术员的身份发挥作用,分析了索尼创业期的心流管理并且以开塾的方式活动后的10年,我才发现了这个问题。高速发展的索尼黄金期事实上埋藏着病根。不过是多那么重视开发的生产商,对于工程师过度重视的组织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走偏了。
记者:你和那些创业者时代的人们共事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忆?
土井:井深先生,盛田先生,大贺先生,这3个创业者时代的高层和随后的经营者们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都是会很好听别人说话的人吧。只是他们各有各的不同而已。
盛田先生带着意识地听别人说话,是那种「善于聆听」的人吧。一边有意识地毫无遮掩地听别人说话,然后一边在对话的同时把真正有用的话引出来。以前软银的孙正义(软银创业人)先生带着一家美国的电脑销售公司Businessland在日本展开活动时,和盛田先生见过面。那时候Businessland的领导还有软银孙先生,盛田先生,还有我这4个人以前互相说话了。那时候Businessland的领导说话内容太长,我开始听漏了。
于是盛田先生用非常恐怖的眼神瞪了我。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了,盛田先生正努力地听着别人说话。虽然在会议期间没有说什么,但是那个可怕的眼神就是在教训我不要听漏别人说的话。
80年代末的时候软银还是一家经营软件产品流通的公司。那时候索尼正在发售工作站「NEWS」,所以和做软件流通的软银也有商业上的来往。
土井:盛田先生是我每周二的网球伙伴,所以盛田先生在打网球倒下的那时候我也在场。那时候盛田先生开始自言自语地说「发不出高球了」,网球从手里掉下来后就捡不起来了。因为他的样子很奇怪,于是我就说「盛田先生休息一下吧」。虽然盛田先生坐在我旁边,但是他却渐渐地身体往一边倒。于是我就扶着他,开车送他回家了。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么严重的一件事。
盛田先生之所以会在每周二打网球,那是因为周二早上有常务会议。他说反正也得很早过来,那就在常务会议召开前打个网球吧。其实在那之前就有时候会和盛田先生一起打网球,在工作上也有一些来往。
记者:大贺先生也是一个善于聆听的人吗?
土井:大贺先生也是一个善于聆听的人,但是形式却不一样。去找他商量或者是有项目求他放行的时候,他都会先找自己觉得有兴趣的部分谈起。整个谈话时间里面有8成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忍耐下来后,只有2成时间用于说明,然后求他这种感觉(笑)。当然听大贺先生说话,能听到他其实也在说这边的事情。
然后当他接纳了要求,并且决定要把计划推行的时候,他总会来一句口头禅「Just do it!」。他的话是「既然你那么想的话那就放手去干吧」。这也是心流经营的一种吧,大贺先生也是实行一种信赖的经营。
土井:虽然为了让方案通过而要对大贺先生进行各种各样的说明,但是我一直都记得一件事,那是我和研究所开发非触碰式IC卡「Suica」时候的事情。索尼收购美国电影公司那时,正是公司财务变得非常吃紧的时候,公司里面传出应该把非触屏式IC的开发研究计划预算进行削减。这件事源于Suica计划的研究经费太高。非技术系的人做着业务区分的事情,于是把这个计划也列入了成本削减的对象里面了。
而我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于是直接跑到大贺先生那去,并且主张「电子钱包的时代肯定会来的,所以这个研究计划的成本不能削减,应该持续下去」。大贺先生最后理解了我说的话,然后就说了「Just do it!」。
大贺先生曾经是和我一起开发CD的战友。那时候我们经常意见有冲突,然后就停止争论了。我们两个人意见不同的是,CD的bit数究竟是14bit还是16bit。14bit能够发挥高品质的音质,所以索尼方还有荷兰飞利浦方支持用14bit。但是我是两家公司里面唯一一个主张16bit的人。16bit的话录音所用时间短,而音质也好。所以欧美的音乐人就支持我这一边。
于是荷兰飞利浦就向大贺先生投诉「不用14bit的话会延误开发的计划,土井一个人在那里主张16bit简直就是妨碍了计划的进度」。于是大贺先生就到我这里说「为什么你要那么在意16bit,14bit不也是很好吗」,但我还是没有退让。
这个有点像之前有关AIBO的争论,但CD开发的争论和AIBO以及QRIO开发时的争论是不一样的。这次的管理高层就算遇到和自己不同的意见,最终还是会尊重开发现场的工程师们的想法。大贺先生就算遇到他人的意见和自己不一样,只要道理说得过去,那么他就会尊重他人的意见。就算看起来像是吵架的讨论,也是在毫不动摇的信任感中进行。所以他从没有利用过管理高层的权限来强制停止开发计划。他是一个有气量的人啊。
记者:土井先生是一个工程师,在那3个人里面井深先生应该是接触最多的吧。
土井:井深先生真的是一个特别善于聆听的人啊,他简直就是自然而然地去听别人说话。只要是关于技术的,不管有没有兴趣,他都会听着别人说。他会问「到底成了怎么一回事」,等对方回答了之后又问「哦哦,然后呢」,一步步地把话题挖深。他用这种自然而然的说话技术在开发现场到处溜达,然后把公司内的想法全部很好地收集起来。
关于我和井深先生接触的回忆太多了,但是要说在工作上的事情的话,还是要从CD说起吧。事实上开发CD的时候井深先生他是反对的,因为井深先生是一个喜欢模拟技术的人,他相当讨厌数字技术。虽然是这样,但是井深先生却从来没有说过「你给我停了」这样的话。CD开发成功的时候,井深先生他恳切地对我说「那时候反对你真的很抱歉」。井深先生他是一个能够分清是非,并且承认错误,有着大气量的人物。他和那些为了自己的面子一直去反对别人,甚至商品化后有希望的业务也要摧毁的管理高层不一样啊。
对井深先生的回忆里,有一件事是最强烈的。我还记得那一天是几月几号,根本忘记不了。那就是美国时间1997年12月18日。
土井:那是我在美国出差的最后一天,我当时在美国的旧金山国际机场。我走在机场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井深先生的样子突然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感觉他好像在笑着。我当时看了一下手表,记得是11点半左右。因为是一件很少有的事情所以我左思右想的,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那是去美国出差的1年前。我当时开发了AIBO,抱病在身的井深先生还是来参观AIBO试验机的测试了。但是那天他的身体情况很差,所以还没能看到测试他就回去了。病情已经如此的严重还要过来看测试,可以知道井深先生是多么期待AIBO的到来了。现在想起来我可以拿着AIBO的试验机到井深先生那里去的,但是由于繁忙所以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那么做。
在旧金山国际机场搭乘飞机的时候我就想「这感觉正是时候啊。井深先生他应该期待着想要看到AIBO吧。回到日本以后要立刻给井深先生打电话决定日期」。但是当我到了成田机场以后就出现了超出我想像的事情,就是井深先生已经去世的消息。到达成田机场后,过来迎接的司机手上拿着写给我的信封。打开一看原来是井深先生已经去世的通知,去世时间是12月19日3点38分。把日本时间和美国西海岸的时间进行换算,正好是我在旧金山国际机场回忆起井深先生的时候。
怀着「井深先生对AIBO那么地期待,但是居然没有让他看到,真的非常对不起」这种后悔和「最后居然还过来打招呼了,真的很感谢」的感激之情,两者一拥而上。从成田机场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放任地哭。我入社以来和井深先生的每次交流和对话都浮现于脑海中。
这就是我对井深先生最后的回忆。
(完)
声明:本文编译自日经BP日文站《我们曾经爱过的索尼》系列文章,原作者宗像诚之。翻译仅供分享,不代表爱活网立场。
我想说一句,终于结束了。
这里面都是满满的青春回忆,有PlayStation的开发者,Walkman之父,AIBO机器狗之父。当年我在PlayStation 2上面玩到高达战记的时候,我的感觉就是“这就是家用游戏!怎么这么厉害!”。大公主的确是很好,但我还是比较喜欢ss的游戏。至于Walkman,当年手上一台MD就已经装了一个学期的逼。
AIBO应该是比较遗憾的东西。中学的时候知道AIBO机器狗这个东西后,我眼睛都快亮了,整天求着父母买一个。后来有一天父母真的买了一个,只是和电视上的有点不一样(这里先立一个flag)。后来到了日本,在日本人家中看到他们的AIBO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家的是遥控狗……感谢山寨令我有了一个美好的尴尬回忆。看过真东西后就觉得AIBO真的是很厉害的东西,就算现在它也依然很牛叉,而这个东西居然还是1999年开发出来的。假如AIBO能够普及的话,那带给社会的影响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索尼果然是一家黑科技公司。
虽然系列里面差不多每一个索尼人都在责怪出井先生,但是细想出井先生也有正确的时候,那就是网络化。毕竟那是一个趋势,而且现在很多巨头都和网络有关,比如BAT。所以索尼的问题不能全怪一两个人,而应该是多方面的吧。虽然我只是一名译者,而不是评论家,但也知道应该更客观地看待每个人的想法与观点。